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渡不起沉重的身躯
无心忘情。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湿湿的,她的眼角还挂着泪。
我不刻意地去让你忘记我,那么你会不会忘记我呢?
一切皆流,无物永驻。凡人就是太在乎自己的感情,感受,才会让自己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颗丹药,让她从此忘了所有,淡了所有情,一切重新来过。很快,她会醒过来吧。
他没等她醒过来,就转身欲离开。
于他,算是对她的亏欠,从此以后,各自两清。他走他的独木桥,她过她的阳关道。也只有她,傻的让他都忍不住补偿点什么。
于她,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知道是自己救的她,都无所谓。毕竟已经决定两清。从此两不相欠。赵越七头也不回地走了。房中躺在床榻之上的女子只流了一行清泪落在了枕上,睫毛轻轻颤动,睁开了双眼。
一瞬间,蓝色瞳眸,流华万千,惊艳了满室清晖……
她的心口放着一株蓝色的千海莲。
房门外,赵越七正要出外间的大门,却猛的心口一阵剧痛,让他生生地止住了步子。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心口的位置,一把长剑正刺穿了他的心房,剑尖尤在低血。
一滴,一滴。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他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也会有血肉之痛。这是第一次,他亲眼见到自己身上流出的血。
滔天的怒气顷刻间爆发出来,赵越七机械地转过身,看着身后颤颤巍巍即将要倒下的身影。
“千古繁,你竟然要杀我!”
他叫她千古繁,而不是阿古,更不是小七。
阿古的心里突然疼的更厉害,一下子觉得好像什么东西要丢失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抓不住了。他心口痛,可是有她的痛吗?她好恨!
赵越七生来骄傲,如今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伤了!赵越七的自尊不允许!
“啪!”
剑被折断了。
阿古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倒在了地上。
她的意识渐渐地开始涣散,倒地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有些不记得眼前这个绝色的男子是谁了……
赵越七尤自充满着怨愤地狠狠地瞪了倒在地上的女子一眼,捂着流血的胸口,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心口的剑,不会危害他的性命,他一个上古神灵,又如何会随便被一个卑贱鄙陋的凡人一把普通的剑就杀死呢?
可是,她竟然要杀他!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狈。
呵,呵呵。
好啊,那更好!从今以后,你我便真的就形同陌路。我对你再无一分情!
佛说,宇宙与人,皆有五类:色,空,想,行,识。合为五蕴。物质世界的五蕴炽盛,引诱着人的五蕴炽盛。于是种种贪念翻卷了起来,将人掀入三千弱水之中,一沉一浮所谓的只取一瓢饮,成了昏黄卷书中一句死气沉沉的偈语,丧失了到年棒喝震耳的亢然音效。那一根空心的芦草,再也渡不起我们沉重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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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虞国明月殿。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未见君子,未见君子……
女子放下毛笔,温柔抚摸着还未干的笔迹。葱葱玉指沾染上点点墨汁。女子丝毫不在意,只是一遍遍地抚摸。
“越七哥哥,你……还好吗?千古国亡了,这场仗终于打完了。越七哥哥,你该回来了吧。月儿等了你好久了。越七哥哥。你知不知道,月儿已经向父皇说了,此次你凯旋归来,立下大功,父皇就会给你更大的权势。然后……然后你就有资格娶我进门了。越七哥哥,月儿知道你担忧月儿,才会让月儿在那一日回虞国,免得受伤。可是呀,越七哥哥,月儿很开心可以帮到你呢!越七哥哥,你说你心里永远月儿一个人。你说……你说……你爱月儿……越七哥哥,月儿真的好开心。月儿已经等不及要见你了呢!越七哥哥,月儿好想你。”
案前女子面容较好,一双桃花眼,眉眼斜斜翘起,平生千百种风情,系堆眼角。
虞国公主虞月第一次见到赵越七,就在人群中,他那时候带着一个纯白色面具,遮住了全脸,唯独露出一双桃花眼,勾魂摄魄。她只注意到了他的眼。他的眼和她的眼出奇地酷似。世间上,竟然也有如此相象的一双眼睛。那双桃花眼的主人是一个白衣少年,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显得与周围人是那般地格格不入。他是那样的风度翩翩,他不似凡人,倒胜似神仙。
她觉得,这是上天赐予她的缘分。今生的姻缘前世注定。前世的因,今世的果。因果循环。上天让她遇到了他。
虞月是虞国最尊贵的长公主,自小便受尽了宠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却为了一个一眼钟情的赵越七做尽了坏事。
她从来不后悔为了赵越七杀了人。杀了那个叫做月儿的宫女,然后取代了她。她只是太想他,每分每刻发了疯似的想。一见不到他,她的心就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因为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生动地跳跃。她愿意瞒着虞皇,跋山涉水地一个人去千古国找他,帮助他打下千古国,然后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她过门。她去千古国的王宫里,顺利取代了宫女月儿,她将那宫女的脸皮小心翼翼地剥离了下来,趁着那宫女还活着的时候。听说人活着剥下来的皮才有足够的弹性和活力,才更真实。为了伪装一个身份,潜伏在千古王宫,伺机见赵越七。她一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竟然亲自动手把那宫女的脸皮活生生地从脸上剥了下来。
第二十八章 渡不起沉重的身躯
如此疯狂,可她无怨无悔。只因为那人群中的熟悉眼眸。在她的世界里,只为了看他那一眼,和他更近一步,杀人剥皮都值得。她是虞国长公主,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她想要就肯定得得到的。
包括物,包括情,包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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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了一场鹿,失了满腔的勇气。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怎一个愁字,了得!每次拿着酒杯总是想起他,想起他的小七,想起他说我的小七,想起他曾在她耳边呢喃的话语,若我白发苍苍,容颜迟暮,你是否依旧如此,牵我双手,倾世温柔。明明是带着戏谑的语气,可她小七偏偏深陷局中,沉迷不能自拔。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这句话。倾世温柔。
他说,他爱我。我不信的,可我还是记住了。
他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我说他真会哄女孩子开心。
他说,小七,你是我一个人的小七,是我一个人的。我笑了。
他说,千古繁,我救了你,从此两不相欠。再也不要来打扰我。
从此,形同陌路。
从此,情话说给别人听。
最终,赵小七,逐了一场鹿,失了满腔的勇气。
佛说,宇宙与人,皆有五类:色,空,想,行,识。合为五蕴。物质世界的五蕴炽盛,引诱着人的五蕴炽盛。于是种种贪念翻卷了起来,将人掀入三千弱水之中,一沉一浮所谓的只取一瓢饮,成了昏黄卷书中一句死气沉沉的偈语,丧失了到年棒喝震耳的亢然音效。那一根空心的芦草,再也渡不起我们沉重的身躯。
小七笑着,泪却流的汹涌。断了线似的。最后捏着绢子,趴在桌子上终于哭出了声。发泄似的将所以不甘所有痛楚,将长久以来的情绪一次性地释放了出来。哭的昏天黑地。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赵越七!你负了我!负了我!
人说,一醉解千愁,可是酒入愁肠,千愁还是千愁。
真的,有点恨你了。
绣着《春日宴》的绢帕是小七绣的,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一年,想起那些地方,那坛酒,那句忘记了的情话和披风。故人,故城。念到他的名字总是无限缱倦柔肠,一见到他,千百转心思都化为虚无,空空如也。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有的也就只手中这杯酒,我只好饮下这杯中酒,醉酒使我不惆怅,醉酒使我心不伤。
人说,一醉解千愁,可是酒入愁肠,千愁还是千愁。
抱着小酒坛子,小七脸上挂满泪痕窝在了床榻上,哭累了。今夜,她做了一个梦。
一梦醒,泪濡湿了枕头,汗水也打湿了她的脖颈。
梦里……
他主动来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她佯装生气,推拒着不理他。那时,她忘记了刺他的那一剑,那时,她也忘记了什么家仇国恨。
梦里……
“小七,小七,我的小七。”
男子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小七,侧躺在在床上。男子的头枕在小七的脖颈,一遍遍地耳边呢喃,他的身体贴的她的后背,呼出的气息绵密湿润,小七的脖颈湿热湿热的,心中却一点也不想推开男子,突然间,她好像懂得了,这就是他们说的安全感吗?小七很幸福很满足的,嘴角翘起了一丝弧度,却仍装作不为所动的样子。小七这一刻好像觉得第一次心里有了着落,有了依靠,第一次不再感觉到孤单。好像她的心一下子全被填地满满当当。小七不想回头,幸福的笑着。心底一声声地念着那个魂牵梦绕的名字,越七,越七。
小七不知道赵越七多大,总归比自己大吧。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的年龄。可是他比小七高出了一个半头。所以她一直叫他,哥哥。可是,后来,后来小七不愿意再叫他哥哥了。想独独叫他名字。这世间只有一个她,只有一个他,只有一个她叫他越七的声音。越七不在意。小七很高兴,一声声地叫着越七,越七,满腔的情意涌在她这一声声的呼唤当中。直到后来,后来很久很久,不知道什么变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越七变得她不认识了。不对。或许说,她从来就不曾认识过他。他从来不曾把真实的她展现给他。终究是想起第一次相遇时,那个时候赵越七对她说他是一只凤凰。是个妖精。问她怕不怕。小七听到他说妖精的时候,分明有一种嘲弄在里面。只当玩笑,又不是她的雀儿,怎么会是凤凰呢,明明是个人呀,不过是凤凰也没关系呀!长得这般漂亮,定也是只最美的凤凰,是妖精,那肯定也是个好妖精。赵越七听了,笑的很是开怀,止不住的笑。漾出了更多的嘲讽,只是,小七看不懂。
小七想着当初的那个邂逅,初生牛犊不怕虎。也着实是第一次见那张脸,便惊艳了。真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这样一张绝美的皮囊,可是,后来小七才知道,他没有心,他是个无心无情的人。他说他为什么找不到理由哭泣,为什么,只因为他本是无心无情之人。他问小七你是谁,小七忍着心中巨大的悲怆沉默地离开了。要有多大的勇气,拒绝回答你。赵家越七。我的哥哥。
彼时,一切尘埃落定,越七最终承认欺骗了小七,利用了小七灭掉了千古国,可他却独独没有杀她。他救了她,也治好了她被深海压迫瞎掉的眼睛。于他,算是对她的亏欠,从此以后,各自两清。他走他的独木桥,她过她的阳关道。
有时候,赵越七想想也觉得可笑。他为什么不一起杀了她,做任何事都要斩草除根才是他的风格。
也只有她,傻的让他都忍不住补偿点什么。越七杀过很多女人,他利用过的女人。他不屑于谈爱,更甚者说,他不需要爱,爱让他软弱。他只要狠,不需要任何人的关怀。于她,他不知道她会不会知道是自己救的她,都无所谓。毕竟已经决定两清。从此两不相欠。越七头也不回地走了。
对啊,小七突然回过神了,都已经过去了过去了,赵越七那个决绝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回过头来找自己呢。终究止不住的又溢出了眼泪。她醒了,她不想醒的,宁愿沉醉在虚假的美好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