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81章 前世(十四)
夜『色』昏昏, 已全然黑了。
钟意这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便觉帐内光线朦胧,烛影轻柔。
她下意识抚了抚额头,脑海中却忽的闪现那人带笑的面庞,悚然一惊, 猛地醒了过来。
“阿意, ”她便听有人笑道:“你醒了?”
钟意侧目去看,便在自己身处锦帐之中,身侧躺着个男人, 手撑着头, 笑『吟』『吟』的看她。
她吓了一跳,委实惊惶, 下意识掀开被子, 去看身上衣裙, 便见只是解了外裙, 中衣仍穿的平整, 身上也并无异样, 这才勉强松口气,颤声道:“你, 你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你的幼亭哥哥,”那人笑道:“不过仔细数一数, 你也该称我一声表哥。”
表哥?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表哥?
钟意仔细看他容貌, 却记不起自己有这样一个亲眷, 再则,哪有表哥会这样对自己表妹的?
这等关头,她却也无心计较,坐起身,信口敷衍道:“时辰不早,我该走了。”
“走?”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忽然伸手揽住她腰肢,猛地将她拥到怀里去了,轻笑着道:“阿意,现在你哪儿都去不了。”
身体贴近,钟意能感知到成年男子身上灼热的气息,她心头一沉,身上推他,抗拒道:“你放开我!”
“重新认识一下吧,阿意,”那人手臂坚如磐石,她一寸都没能推开,他低下头,目光在她面上缓缓略过,笑道:“我叫李政,是你皇帝表灸第四子。”
李政?
他便是秦王李政?
钟意听得怔住,旋即又觉惊惧,呆滞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道:“秦王殿下,你今日这是……”
“也没什么,就是我府上还缺一位王妃,”李政道:“阿意,你留下来好不好?”
自然不好!
“秦王殿下,我已经嫁人了,”钟意惶恐,忍无可忍,道:“你有无数的高门贵女可供挑选,何必非要纠缠我这等有夫之『妇』?”
李政笑『吟』『吟』的看着她,忽然握住她那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亲了一下:“谁叫我只喜欢你呢?”
“简直荒唐!”钟意一时不出话,见他那般对待自己,又觉从手掌至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怒道:“你放开我!”
李政倒没强迫她,随即松开了手。
钟意坐起身,这才觉头发已然散开,顾不得梳理,便缩到角落中去,道:“我的侍女呢?”
“在客房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李政含笑道:“那是你的人,我怎么敢慢待?”
钟意不再同他搭话,心的避开他,将床帐掀开,正待下榻,却见双足□□,心中一羞,转目怒道:“你!”
李政却不在意她的怒气,歪在塌上,含笑道:“阿意,你要做什么去?是饿了,还是想更衣?”
钟意听得羞恼,气道:“我要回家去!”
“那可不行,”李政也坐起身,道:“再过几日,我便同你一道回越国公府去。”
“我几时是回越国公府了?”钟意冷冷道:“既是回家,当然是回安国公府去。”
“我的傻阿意,”李政忽然前倾身体,手掌温柔的抚了抚她面庞:“你怎么还回得去?”
钟意听他话里有话,心中一惊,面上勉强平静道:“我有手有腿,怎么会回不去?”
“你难道就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李政爱怜道:“我若想要,当街劫人也做得出来,何必舍近求远,跑到安国公府的庄园里去?”
钟意心头发冷,思及前因后果,忽然冒出一个有些可怕的猜测来。
她咬紧嘴唇,道:“你想骗我,你在胡。”
“我有没有胡,你自己应该最明白,”李政起身下榻,赤脚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伸手将床帐拢起:“要是没人同我里应外合,我怎么在那儿守株待兔?”
钟意舌根僵冷,不出话来,不知过去多久,方才颤声道:“是谁?”
“我此刻了,你也未必会信,”李政却不肯明言,含糊其辞道:“等时日久了,你自然会知道。”
内室里火炉烧的正旺,熏得一片暖香,钟意坐在温软的塌上,却如身处冰窟,肌肤一寸寸冷了下去,半晌,她涩声道:“为什么?”
“我求的是人,至于他求的是什么,我便不知道了。”李政在她身侧坐下,温柔的将她微『乱』的发丝抚到耳后去。
灯火晕黄,她肌肤柔腻光洁,纤长眼睫在灯影中留下两道剪影,他心中一软,温声道:“阿意,你饿不饿,要不要用些东西?”
钟意目光僵直,却不言语。
李政见状也不紧『逼』,微微一笑,起身出了内室,吩咐道:“叫那两个婢女过来,再备些精细膳食来。”
外边有人恭声应是,不多时,便听门扉吱呀一声开了,钟意有些僵硬的转过身,便见玉夏玉秋急匆匆入内,面有急『色』,见她安好,微松口气,瞥见李政时,目『露』警惕。
第81章 前世(十四)
“夫人,”玉夏见她只着中衣,赤着双足,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低声道:“您还好吗?”
钟意怔然道:“我也不知道了。”
那二人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人再睁眼,已经到了这地方,面面相觑一会儿,竟也不知该什么才好。
外间有人轻声回禀,言膳食已经妥当,李政应了一声,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奉了各式菜肴上桌,随即垂首离去,从头到尾,都不曾抬头看人。
玉夏玉秋皆是在越国公府长大的,眼力非凡,知晓簇必然不是寻常所在,再看钟意,心中愈发担忧。
李政倒也坦然,心知自己在此,她必然绷着心弦,笑了一笑,上前去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去处置,便不在此陪阿意用膳了,侍从都守在外边,你若有什么用得到的,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钟意静默不语,置若罔闻,他也不在乎,莞尔过后,忽然低头,在她面颊上重重亲了一记。
钟意惊愕交加,想也不想,便甩他一个嘴巴,李政伸手『揉』了『揉』面颊,笑道:“谢王妃赏。”
钟意见他这样没脸没皮,倒有些无从下手,加之李政先前所的那些话,更是『乱』了心绪,别过脸去,懒得看他了。
李政大笑出声,转身离去,不知想到什么,忽又停下,重新回来,道:“阿意,庄园里那些雪人,你喜不喜欢?”
……
李政走了,玉夏方才半屈下身,低声道:“夫人,那人是……”
钟意早先强忍着的眼泪,忽然落下来了,她随手拂去,道:“是秦王李政。”
“啊!”虽然早就知道,敢抢公府夫饶不会是什么善茬,但听闻秦王政的名头,那二人仍旧不可避免的吓了一跳。
玉秋面『露』难『色』,道:“那他是不是,是不是……”
时下风气开放,但再开放,也总有些事情是不好出口的,钟意听得心中酸涩,又觉难堪,别过脸去,几不可见的点一下头。
“这怎么行?”得了肯定回复,玉夏也有些慌了:“夫人可是有丈夫的,更别……”
玉秋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钟意合上眼去,一颗心愈发沉了。
……
沈安失魂落魄,瘫坐在地,从午后到傍晚,再到此刻半夜,不知在庄园里呆了多久,连人都有些僵了。
庄园外有马蹄声传来,他从呆滞中惊醒过来,转过脖子去看,却见沈复风尘仆仆而来,瞥见他孤身瘫坐在地,迎上前来。
沈安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难堪来,还有些无地自容,目光一转,下意识想寻个地方,躲开他时,沈复却已经到了近前。
“大哥,你怎么会在簇?”在此见到沈安,沈复有些诧异:“我听人讲,阿意到这儿来了。”
他目光略过庄园里那些雪人,有些柔和的道:“她也真有闲心,叫人堆了这么多,不知有没有自己动手,仔细冻伤了手。”
沈安听得心中酸涩,面庞也僵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沈复见他如此,心中倒有些奇怪,侧目去看,便见内室里一片昏暗,不曾掌灯,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便问道:“大哥,阿意呢?怎么不见她?”
“阿意她,她……”沈安忽然掩面,长长吸了口沁凉的空气,道:“幼亭,我有些话要同你讲……”
沈复从他暧昧难言的态度中,察觉出几分不安,目光在他青冷的面庞上一转,道:“寒地冻,我们到内室去吧。”
沈复僵硬的了句好,便同他一道进屋,略经踌躇,终于将自己如何被人糊弄,骗到了陈国公侯君集的船上,又是如何被人钳制,受其所害的原委讲了,最后,才含糊的提了钟意之事。
“幼亭,我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为了沈家,为了安国公府考虑,”在沈复冷凝的目光中,他艰难道:“阿爹征战沙场,死里求生,才挣得公府荣耀,若因此而丢失,我百死难赎其罪,还有何颜面见他?即便死了,也无脸去见列位先祖。”
内室里炭火因久久没有人『舔』,已然冷了,沈复长吸口气,便觉心肺之中似乎也进了寒霜,冷的他险些不出话,连口舌都冻住了。
“大哥,”半晌,他才一字字道:“所以,你便将我的妻子献给秦王,以求偷生吗?”
“不,我没那么想过!我知道你舍不得阿意,怎么会这么做?”沈安颤声道:“我跟秦王约定好聊,他只求一夕之欢,我没想到他会不讲信用,带阿意走,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做啊!”
沈复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些相似的面孔,只觉一股火气自心中燃起,烧的他五脏六腑都在作痛,眼眶发热:“难道你用一夕之欢来换自己平安,便可以的这么理直气壮吗?你有没有想过,这对阿意而言,又意味着什么?她经受那些屈辱时,会有多生不如死?”
“可她最起码不会死,沈家也能保全啊,”沈安怔怔的看着他,道:“我知道我对不住阿意,可这也没办法,即便当时难堪,事后睡一觉,醒了不就都过去了吗?”
“醒了就什么都过去了?”沈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怒不可遏道:“大哥,你有没有心肝?!你又是怎么心安理得的这种话的?!”
“我,我也是为了沈家好……阿意也是沈家的媳『妇』,为沈家牺牲一些,她能体谅的,”沈安心中酸楚,还有些难掩的惊惧,他道:“幼亭,难道你会因此而嫌弃她吗?”
沈复死死的盯着他,双目赤红,半晌,倏然笑出声来,那笑声苍凉,还有些凄楚:“沈家有你这等子弟,才是祖宗不佑!我与你这种人是同产兄弟,亦是奇耻大辱!”
沈安身体一震,无言以对,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沈复牙根紧咬,霍然转身欲走,沈安慌忙拉住他,道:“幼亭,你做什么去?”
“我去秦/王府接阿意,”沈复双目闭合,潸然泪下,痛苦自责道:“我答应过阿意,会照顾好她的,她孤身在那儿,必然怕极了……”
“她被秦王带走了,你怎么可能接的回来?”沈安拉住他,双目瞪起,急躁道:“过去这么久,阿意想必已经……事情若是闹大,于你,于沈家又有什么好处?阿意还有脸面活下去吗?”
“有我在,我会照顾好她的,大不了我辞官不做,带她离开长安,也远离那些是非。”沈复冷冷看他,道:“大哥,你没有心肝,不知廉耻,我樱”
“幼亭!”沈安扯住他衣袖,不肯放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难道,你要我死吗?!”
沈复回身,正对上他的面孔,一字字道:“大哥,这不是你该为自己愚蠢所付出的代价吗?!”
“幼亭,我是你的兄长,我们是亲兄弟,从到大,我对你如何?”沈安怔怔看着他,眼泪蜿蜒流下:“你的时候,去假山那儿玩,险些送上边摔下去,是我接住了你,腿上留了臂长的伤口,为此险些变成瘸子……”
“我一直以有你这样的弟弟为傲,我见你有出息,比我自己出人头地都高兴,”他落泪道:“幼亭,秦王喜欢阿意,他会娶阿意做正妃,她会过得很好的。”
“难道你就这么铁石心肠,一点也不为祖母和阿爹阿娘着想,非要我死吗?”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