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将那假发套取下来，却并不递到她手上，只拿手指将那假发理了理，吹了一口气，那假发立刻显出了一些波纹，老板说：“你试了，要不要？”

婉秋小心地说：“我要先试了，才知道要不要！”

那老板拿眼睛乜斜了，从头到脚打量了她：“要了才可以试。”

“你怕我不给你钱？”

婉秋说着话，把自己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一张一张放在柜台上。

钱的确是不多，其中还有些零钞，皱皱巴巴的样子，显得寒酸。

小老板瞥了一眼那些不景气的钞票，摇摇头：“不卖。”

“我刚才看了你那上面标的价格，这钱足够了！”

“你看错了！”老板说着话，一把将那价格标签与假发套抓了攥在手里。

婉秋叫起来：“有你这样做生意的？讲不讲一点道理？”

从里屋里，应声走出来一个女的，花哨的睡衣，头发蓬乱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说话的嗓门却大得出奇：“吵什么？吵什么？”

一见女人出来，小老板脸上立刻堆了笑，凑过去小声在那女人耳边说了。

女人皱着眉走过来，将婉秋扔在柜台上的钱细细数了，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卖给她吧！一天还没发市，图个吉利！”

婉秋愤愤地：“你开店，我来买你东西，按价付钱……”

女人没等她说完就抢白说：“哎呀呀！东西给你，走你的就是了！还在这里嚷什么！”说着竟伸手，像推一件行李一般，就把这婉秋从店里推了出来。

婉秋出了门，心里说不出的烦恼，自己拿钱买东西，倒买了一肚子气，回过头去，还想说什么，就见那小老板一脸的戏谑，跟那女的很流气地说：“这大岁数的老太婆了，还赶时髦，神经病吧！”

“你管她呢！未必进你店里来的，还得个个都是美女呀！”

婉秋手里攥着那只白发套，就想起了婆婆，想起了婆婆对她的种种的好。

毛玉成和婉秋夫妻俩的关系出现裂痕，开始，婉秋来到婆家，也曾说过丈夫的小话，告过他的“刁状”，那是有一点撒娇的意思的。一旦意识到毛玉成是铁了心的跟自己掰，她婉秋也就横了一条心，她决定所有的苦水都自己咽了，对所有人都保持沉默。

也就在那些日子，婆婆来了，婆婆来跟婉秋谈心：“秋啊，最近工作忙吧？”

“不忙。”

“家里事情多吧？”

“不太多。”

“玉成不在家，你自己一个人辛苦了。”

“妈，看你说的，我辛苦什么？一个人，不愁吃不愁穿的。”

“秋啊，别瞒我，你有心事呢！”

婉秋对婆婆笑笑：“没有。”

“你瞒不了我的。”

“真的没有。”

“说说看，是不是玉成那孩子欺侮你了？”

“哪里，他对我挺好的。”

“要那样我就放心了！怎么说这个家，老的老，小的小，就你一个人在家张罗，他就该对你好点。”说了，婆婆把脸沉了，“他最近又跟你闹别扭了吗？”

婉秋摇了摇头。

婆婆盯着她的脸：“婉秋，我跟你说实话，我自信许多事上我都是公允的，并不因他毛玉成是我儿子，你是我媳妇，我就多偏他一点，我想跟你说：男人许多的时候，你只能当他是孩子，你现在儿子也这么大了，要不了几年，就该恋爱结婚了，想一想等你儿子再怎么长大，在你面前不也就是个孩子吗？你的孩子将来也要当丈夫的，你希望你的媳妇怎么对待他？一样的！过日子，我们总希望男人顶天立地，希望他是靠山，可偏就没想到，他也是个人，有血有肉，都人生父母养的，也有软弱的时候，不够光彩的一面，想一想咱们女人生养了他，就得宽容他，对丈夫好，其实就是对自己儿子好。”

婉秋拿着那副假发套，一路走一路想，心里说不出的痛：婆婆如果还活着就好了！人都说家有一老是个宝，如今婉秋真地体会到：婆媳到了一定的份上，不光有点像是母女，那简直就是姐妹、是闺蜜了！

曾经婆婆在世的时候，婉秋同她闲聊过染发的事，她问婆婆可有过那种心思。婆婆晃了晃她那一头银发，说，我从年轻时就白头发，这头发，染不得，一染呀，别说我儿子孙子不认我，就你爸那个老头子都不认我了！

婉秋听了就笑，怎么会呢？妈这么好的气质，染了头发肯定显得很年轻。

婆婆还是摇头，说她不知道，其实到了她们这岁数，过了那个劲儿，倒不在乎年轻年老的，只是人活着，健康，硬硬朗朗，没病没灾就好。

婆婆那天还说：刚兴黄金周那会子，单位里组织，她跟老伴去长城旅游，那天长城上人山人海，人都走散了，还亏得她这头白头发，就让老头子一眼从成千上万的人群里把她给找了出来！我这白头发呀，打年轻时就是我的记号，也是救命符号，没了这符号，不是我了！